京南有“钧天坊”斫琴家王鹏之坊也。其名之所由,良有缘焉。
辛巳初,余梦得一琴,栗紫若栖霞,声“泠泠”然,心亟向之。至秋闲步厂甸,遇一士论琴。余观其虬髯阔面,而谈言蔼如,气宇怡然静穆,殆无尘根,绝类桂下吴刚也。因戏谓:“西河人氏在乎?”来去数语,竟如故旧相契者。因邀余至其黄村琴坊。
时月色上衣,树影婆娑。坊间积木如山,琴坯满壁,锯、刨、盆、罐杂陈,仿如宋明古镇老坊,遗世独存焉。主人取一琴移灯下,髹色栗紫、若栖霞。方一拂,辄泠泠然有松风鸣。正梦而亟向之物也!余深笃素因,欲携以归,即允。余喜且谓“不歆仙阙,人间自有娑罗,然斫木苦役盍可耐尔?”主人正谓:“爱世有琴,志之所向。唯传世,不枉此生!”余感而谓:“嵇中散言:‘君子耻躬不逮,期于必济!’”至月高,送余归,嘱名其坊。
鹏也,志千里,意慷慨。寄情绿绮,结想秋云,非碌碌滞于俗辈。既月阙木缘未尽,心存高远,拟以“钧天”颜其坊。翌日,以意告知,乐而应。
《西京赋》载:“昔者大帝说秦缪公而观之声,以钧天广乐,帝有醉焉。”清人砺志有诗曰:
“好山登不厌,直上最高台。有石层层起,多松处处栽。
坐观施远目,笼傲寄雄才。一曲随风落,钧天乐几回。”
钧天坊名与鹏,其心之所向也,才之所赋也,缘之所寄也,天人会际,解心即是。“风之积也不厚,则其负大鹏也无力。”余不必斤斤道其技深,鹏自当骞翮远翥,誉播琴史,不枉钧天之响也。
辛巳暮秋
误墨堂 斐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