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关三叠丨丝路风沙总关情

（文 / 云章）

----《渭城曲》成名之路----

即使不学琴的人，对中学语文课本里那首《送元二使安西》也不会陌生了。诗中两句“劝君更尽一杯酒，西出阳关无故人”，千百年来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人。

该诗讲的是王维有位朋友元二，奉朝廷之命去安西（今新疆库车），王维得知此信，大老远从长安赶到渭城（今西安西北郊），为他斟酒饯别，依依不舍。

唐代是个文豪、艺术家扎堆儿的朝代，王维就是其一，他不仅高产，还是个多面手，擅长作诗，精通音乐和绘画。他写的很多具有音乐美的诗，都被谱上曲广为传唱，比如这首根据七绝《送元二使安西》创作的单曲《渭城曲》，登过流行音乐排行榜榜单，而且经久传诵，尤其适合离筵别席演唱，后来被编入学院派音乐刊物《乐府》。

打榜歌曲《渭城曲》由于广泛传播，被收入当时“新疆民族风”流行歌专辑《伊州大曲》（唐代哈密称伊州，伊州音乐传入中原，经过与汉族宫廷音乐的杂糅，称为伊州大曲）。宋代，《渭城曲》曲谱失传。琴人将王维诗谱成琴曲《阳关三叠》，以琴歌的形式流传至今（曲谱最早见于明弘治四年刊印的《渐音释字琴谱》）。王诗入曲后，又增添了一些唱词，加强了惜别的情调。全曲分三大段，将一段旋律重复迭唱三次，故称“三迭（叠）”。每一叠后半部分新增了歌词，且各不相同。琴曲《阳关三叠》指法并不复杂，旋律清新朴素；琴歌则情绪跌宕起伏，特别是后段“遄行，遄行”的八度跳跃和“历苦辛”连续反复的呈述，深情沉郁，充分表达出对友人的关怀与留恋。

----西北以西北----

王维说：

“好哥们儿你再干一杯酒吧，

出了阳关就再也没有我这样的旧相识啦！”

要理解王维临行劝酒中蕴含的深挚惜别之情，就不能不涉及“西出阳关”的含义。

元二出发的渭城，是丝绸之路的第二站（第一站是长安），途径武威、张掖、敦煌、阳关等节点。处于河西走廊西头的阳关，与其北面的玉门关相对，从汉代就是内地至西域的通道、丝绸之路上的枢纽。元二出了阳关，离目的地西域龟兹国的安西镇也就不远了。唐时，阳关以西还是荒漠绝境，风物与内地大不相同。小伙伴西出阳关，虽因公事、为正举，却要经历千万里跋涉，倍尝独行穷荒的艰辛。而且彼时的安西人迹稀少，生活困苦、寂寞。

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从今天的陕西西安西北郊出发，开车向西北1700多公里，到达甘肃敦煌旅游景区南70公里的阳关收费站，出关后再开1000多公里到达新疆库车县。现如今路况比古代好了太多，那也得疲惫驾驶两三天，可想而知古时候简陋的交通工具的艰辛。更何况唐代的西北地区气候恶劣、物资贫乏、交通不便，驿路上没有加油站和超市，能有个小面馆儿就不错了。

----古丝绸之路上的《阳关三叠》----

除了地理和行政区域的标志性意义，阳关的文化含义也是多元化的。王维本未身至阳关，可是后来琴曲皆以阳关命名。我们并不确定琴曲《阳关三叠》是否在丝绸之路上奏响过，但可以肯定的是，王维同友人的感人情谊，以及关于古隘“阳关”的丰富解读，未曾在丝绸之路上消亡。上文也提到，《渭城曲》成曲后被收入《伊州大曲》等歌集，说明有唐一代，这首歌已经在西北地区广泛流传了。因为一首琴曲，阳关成了“友谊”和“送别”的同义词。此外据史料载，古阳关大道宽约36丈，也就是120米，相当于长安街天安门一段的宽度，由此一窥千年前商贸往来之情景。人们因此用“阳关道”形容光明的前途。

无疑，丝绸之路是个闪烁着东方智慧光芒的文化符号。

隋唐以降，国力强盛，产自富庶南方的丝绸、瓷器、茶叶等商品由大运河运送到洛阳、长安两京，并通过丝绸之路远销西方。同时，中原地区与中亚诸国的交流也不断加强，西域的诸多物种、用具和技术通过丝绸之路传到中原。丝绸之路见证了众多民族与城市的繁华，成为经济贸易、文化交流、民族融合的代名词。也正因为丝绸之路的繁荣，使得民间通商和政府往来更为便利，保证了我们的故事里元二们出使通畅无阻。值得一提的是，鉴于其在欧亚史上的重要贡献，2014年6月22日，由中、哈、吉三国联合申报的“丝绸之路：长安-天山廊道的路网”（陆上丝绸之路东段）成功申报世界文化遗产，成为首例成功跨国合作申遗的项目。

也就是在一千多年前，一个叫元二的官吏，带着对繁华京城的眷恋和伙伴的诚挚的惜别，从渭城出发，踏上丝绸之路，穿越苍茫的塞外戈壁，凛冽的大漠风沙，如同走入一个无穷无尽的时间黑洞。史料再也没有提及他去了安西后怎么样，有没有回到长安与老友相聚——这些都不重要了。天涯海角，行履上背负着在乎的人的惦念牵挂，此生足矣！他途径一个又一个远古文明废墟，任孤独漫身，霜华染鬓。此去不知归期，穷荒生计无凭。然而，那一首挚友为自己吟诵的七绝，时时萦绕在他的脑海，并于此后的日子里，总是浮上他的梦。他也许不会想到，身去的一千多年里，这首诗衍生出脍炙人口的歌曲，并成为不朽的音乐经典，世代回荡在他走过的丝绸之路上。

----琴歌《阳关三叠》歌词----

清和节当春，渭城朝雨浥轻尘，客舍青青柳色新。劝君更进一杯酒，西出阳关无故人！霜夜与霜晨。遄行，遄行，长途越渡关津，惆怅役此身。历苦辛，历苦辛，历历苦辛，宜自珍，宜自珍。

渭城朝雨浥轻尘，客舍青青柳色新。劝君更进一杯酒，西出阳关无故人！依依顾恋不忍离，泪滴沾巾，无复相辅仁。感怀，感怀，思君十二时辰。商参各一垠，谁相因，谁相因，谁可相因，日驰神，日驰神。

渭城朝雨浥轻尘，客舍青青柳色新。劝君更进一杯酒，西出阳关无故人！芳草遍如茵。旨酒，旨酒，未饮心已先醇。载驰骃，载驰骃，何日言旋轩辚，能酌几多巡！千巡有尽，寸衷难泯，无穷伤感。楚天湘水隔远滨，期早托鸿鳞。尺素申，尺素申，尺素频申，如相亲，如相亲。

噫！从今一别，两地相思入梦频，闻雁来宾。